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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4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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步千洐被拖到內間,扔在大床上。門外陸續走進幾個弟子,趙陌君也在其中。只不過與其他弟子的羞怯微笑不同,她的神色十分緊張,臉色也有些發白。

一名弟子已開始寬衣解帶,另一名弟子上前來摸向步千洐腰帶。步千洐出生入死多少次,可哪曾見過這個架勢?不由得驚怒非凡,別過臉去,怒喝道:“停手!”

眾弟子都是一怔,趙陌君臉色漲得更紅。步千洐知道殷似雪還在外間,張口便罵:“殷似雪,你這老妖婆!老不正經的臭婊/子……”

眾弟子嚇得魂飛魄散,也不解衣了,全都膽戰心驚轉頭看著門外。

殷似雪陰陰的聲音傳來:“你敢罵我?”

步千洐也發火了:“老子罵的就是你!老妖婆!逼良為娼,難道清心教的弟子都喜歡倒貼?見不得旁人情投意合,非要倒插一腳?”

未料殷似雪沈默片刻,忽的笑道:“十多年了,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當面罵我。連靳斷鴻那老小子,都要尊我一聲教主。你這乳臭未幹的童子雞,居然敢罵我?不錯、不錯!”

步千洐性子本就倔強,及至此刻,就算是死,也不願意被幾個女人侮辱。他索性罵得酣暢夠本:“乳臭未幹的童子雞,也好過老妖婆裝嫩扮俏!”

只聽外間“啪”一聲脆響,不知什麽被摔破在地。殷似雪的聲音徹底冷下來:“步千洐,我再問你最後一次:要麽你馬上與我弟子玉成好事,今後都不準見顏破月;要麽我即刻殺了你,你去陰間裝情聖罷!”

步千洐聽她又提到顏破月,暮然間福至心靈,失聲道:“月兒……你是月兒的母親?!”

可話一出口,自己又覺得匪夷所思,她若是月兒的母親,自己與月兒情投意合,她為何要從中阻攔?

未料外間“啪啪啪”三聲,又不知殷似雪摔了什麽,然後是她顫抖憤怒的聲音:“放屁!本教主……哪來那麽大的女兒!敬酒不吃吃罰酒,好、好、好!來人,挑斷他的手腳筋,讓他做個廢人!我看他還怎麽風流倜儻!看他還怎麽義薄雲天自以為是!”

步千洐心尖一顫,便見一弟子拔了劍,走到自己身旁。他暗自提氣,想要真氣逆行沖破穴道。然而那封在他要穴的真氣,竟似大山般難以撼動。

轉念之間,忽聽趙陌君顫聲道:“師父她……”

她的話沒說完。

因為那弟子的劍已“刷刷刷”數聲精準的劃下,步千洐只覺得手腕、腳踝一陣刺痛,心頭一沈,逆行的真氣陡然翻湧如海,眼前一黑,暈死過去。

冷,全身發冷。

步千洐睜開眼,只見憧憧黑夜,天色陰沈沒有半點星光,群山於夜色裏仿若暗獸蟄伏,寂靜無聲。

他感覺到自己被人扛在肩上,顛簸著往山下沖。垂眸一看,是兩個身量纖細的女子,身著黑衣,腳法極快。

“教主說丟在縛欲山腳下,已出了山門,就扔在這裏吧。”其中一人道。

兩人手一松,步千洐砰然落地,身子和臉都撞在崎嶇的地面上,隱隱生疼。

那兩人瞬間走遠了。步千洐只覺得雙手雙腳奇痛無比,隱隱可見幹涸的血跡。他暗自提氣,卻發覺雙手依然軟若無骨,凝不起半點氣力,不由得心下黯然。

那妖婦竟真的廢了他的手腳筋。從此,他就是廢人了?

他只覺得心頭一片麻木酸澀。

他勉強以手撐地,想要支撐站起來,未料手腳一軟,重新摔倒在地,半點也不能挪動。

那妖婦果然歹毒。步千洐想,只消個幾日,他便會餓死在這荒蕪的山腳下。罷了,死則死矣,也好過以色侍奉那幫妖女,茍活於世。

他對生死從來豁達,思及顏破月已經脫險,心頭一寬,眼前一黑,終是體力不支,又暈了過去。

步千洐再醒來時,渾身卻是暖洋洋的。睜眼便見搖曳的燭火,一個苗條的身影背對自己坐在爐火旁扇風,滿屋都是苦澀的藥香。

“水……”他喉中幹澀不已。

“你醒了!”那人驚喜回頭,滿臉爐灰,卻依稀辨出是趙陌君。

步千洐心神一斂,舉目環顧四周,只見這是一間普通農舍,而周圍並無其他人的氣息。心念一動,問道:“你……救了我?”

趙陌君咬咬下唇不語,轉身將藥罐端到桌上,小心翼翼倒出一碗,吹了又吹,這才送到他唇邊:“先喝藥。”

原來那日步千洐被教眾丟到縛欲山下,趙陌君一路尾隨。她原本是想給他補上幾刀,親手殺了他為師姐報仇。未料遠遠看著他掙紮起身又摔倒、掙紮又摔倒,竟神差鬼使的將他救了回來。

她不敢回縛欲山,便一路背著他,於山下數裏外的集鎮找了農舍住下。好在縛欲山時常有人來挑釁而後被打殘廢,所以山腳下亦不乏名醫,她找人替步千洐接了手腳筋。再過月餘,便能行動自如。只是全身武藝,能施展開的只怕不到半成了。

步千洐聽她臉色通紅、言語麻利的說明緣由,又意外又感動,顫抖著手朝她抱拳道:“多謝姑娘!千洐無以為報!”

趙陌君聽他說得真誠,心頭竟升起喜悅。但她裝作惡狠狠的樣子道:“我可不是救你。我是等你好了再殺你。”

步千洐吃了藥,趙陌君又給他餵了些野菜粥,便又昏昏沈沈睡去。

如此在集鎮上住了十餘日,步千洐恢覆得比預計的要快,已能勉強行路,只是一身武藝,幾乎是廢了。

這日夜間,步千洐問趙陌君:“你不用回縛欲山嗎?”

趙陌君笑道:“我經常自己溜下山玩,師父不管我的。”

步千洐轉過頭去,朗聲道:“姑娘救命之恩,千洐牢記在心。今後若有千洐能幫手的,姑娘盡管說。只是千洐還有要事在身,明日一早,便與姑娘別過。”

趙陌君原本端著藥罐,“啪”一聲摔碎在地,失聲道:“你要走?”

步千洐並非遲鈍之輩,如何看不出趙陌君對自己由恨變愛。隨他覺得匪夷所思,但既察覺到,自然能避則避。所以傷勢稍微好些,他便想告辭,免得再生糾葛。見她失態,步千洐咳嗽一聲道:“是的。天下無不散之筵席。姑娘今後若有驅使,千洐不敢不從,決不食言。”

趙陌君臉色有些難看了,慢慢在床邊坐下道:“你都成這個樣子了,還想去找她?”

步千洐微微一怔,笑而不答。

趙陌君不等他說完,忽的一把抱住他的腰:“步大哥……你別去了!我不嫌棄你,你配得上我!我、咱們……”

步千洐感覺到一個溫軟的身子貼到自己胸口,不由得渾身一僵。想要甩開,卻敵不過她的力氣。

“松手!”他冷喝道,“男女授受不親,姑娘請自重!”

“我就是不自重!”趙陌君抱得更緊。

步千洐深吸一口氣,勉強提起幾分游離的氣息,輕輕的,撫上她的背。她察覺到他的觸碰,心頭一喜。未料下一刻,肩井穴一麻,頓時不能動彈了。

這一指卻已令步千洐手腕劇痛無比。他平覆了片刻,緩緩扯開趙陌君的手,起身下床。

趙陌君吃驚:“你要去哪裏?”

步千洐只著單衣,拿起趙陌君給他做的拐杖,顫巍巍扶著墻走到門口,恭敬的朝她做了個揖道:“得姑娘照顧數日,已是千洐三生有幸。然姑娘錯愛,千洐恐不能受。今日就此別過,望姑娘見諒。”

說完也不管她驚怒神色,轉身便行。

“步千洐!你這傻子!廢人!你回來!”清脆而焦急的嗓音,久久回蕩在寂靜的村落。而步千洐擡頭看了看星空,辨明方向,深一腳淺一腳,搖搖晃晃朝西北帝京去了。

縛欲山位於大胥中部山林中,與帝京相去甚遠。步千洐走了一夜,筋疲力盡,卻也不過行出十數裏。他以往騎踏雪夜行八百,何曾如此落魄?不由得心中自嘲道:步千洐啊步千洐,那老妖婆說得沒錯,如今只怕月兒的腳法都比你快,你哪裏還配得上她?

但他與破月在絕境中分離,自清醒後,日思夜想的便是要見到她。故雖體弱疲憊,但想到她,還是充滿力量,又緩緩向西北行了。

待到天色漸明,他到了下一個小鎮,聞到早點攤的肉包面香,才覺饑腸轆轆。思及在軍中時,破月一雙巧手乖巧侍奉,不由得甚為思念。

他一摸口袋,卻只摸出些銅板,也不知是何時落在口袋中的,估計連兩三日都支撐不了。他索性買了兩個肉包,要了壺酒,將銅板花了個精光。店家見他衣衫襤褸滿面灰土,不喜他玷汙了潔凈的桌面,讓他到一邊吃。他也不在意,往街邊一坐,狼吞虎咽一番,才覺精神一振,緩過勁了。

他拿起酒壺欲喝,忽的斜刺裏伸出一只手,將酒壺奪去。步千洐見機極快反手欲奪,那人是名高大的乞丐,伸手將他一推,步千洐站立不穩,往後摔倒在地。

“原來是個跛子!”那乞丐鄙夷道,舉起酒壺咕嚕嚕開始喝。步千洐嗜酒如命,又哪裏受過這等屈辱,見狀不由得大怒,撐著地爬起來,猛的朝乞丐撲過去!

此時正值天明,正是乞丐們一天外出覓食之際。這名乞丐又是個流/氓,冷不丁被步千洐撲倒在地,臉頰吃痛,酒壺也被奪去,怒火中燒。忽咻一個尖哨,便招來了幾名乞丐。

一名乞丐一腳將步千洐踢倒在地,步千洐大怒:“老子……”

另一名乞丐一拳狠狠打在他腰腹,步千洐內力未散,這一拳不甚痛,反倒震得乞丐手掌發麻。眾丐一湧而上,劈裏啪啦將步千洐一頓暴打。

乞丐們都不傻,很快便知道踩他手腕腳踝、踢他的臉。他拼命護住傷口,卻也被踢了個鼻青臉腫、鮮血直流。

人越來越多,乞丐們已覺解氣,四散而去。步千洐在地上趴了很久,才慢慢爬起來,拾起拐杖。他踉蹌著走了幾步,行人見到他都四處避讓,他心頭愴然,心想月兒要是見到我這幅模樣,會不會已認不出來了?

這樣癡癡迷迷恍恍惚惚想著,卻也咬著牙,繼續往西北方向去了。

雖已身無分文、手無縛雞之力,但步千洐是個環境越艱險,他越不服輸的人。沒錢吃飯,他便利用軍中所學,在山林間布些陷阱,逮些飛禽走獸。有時候自己生吃果腹,有時候到集市中賣了換錢,也能勉強維持。

兩個月後,他終於行到了帝京。這並不是他第一次來這座大胥最雄偉繁榮的城市,卻是他最辛苦的一次。連日奔波,他已衣衫襤褸骨瘦嶙峋,完全與乞丐無異了。他也不在意,向守城衛兵問清誠王府所在。那士兵轉頭向身旁人笑道:“誠王大婚已有數日,依然廣布善粥,這下好了,附近州縣的乞丐都趕過來了。”

步千洐聞言一怔,先是驚喜,而後是隱隱的……不敢深究。

“誠王娶的是何人?”他終於緩緩問道。

那士兵渾不在意的道:“你連這個都不知道,還來白喝粥?天下皆知,皇帝賜婚,誠王殿下娶的是衛尉顏樸淙大人的獨生女兒顏破月。”又對身旁人道:“前一陣還聽說這顏小姐死了,沒料又尋了回來,改嫁誠王,真是好命。”

身旁那人笑道:“聽說顏小姐貌若天仙,誠王亦十分俊美,真是郎才女貌啊!”

步千洐聽了片刻,慢慢轉身。一時腦子裏竟空蕩蕩的,恍惚只有一個念頭——小容已與破月成婚了?

他這一路歷盡艱辛,卻從未有過放棄的念頭。只因想著到了帝京,便能見到慕容湛和破月。雖他已是廢人,但深知慕容湛義薄雲天,破月情深意重,一心只想與他們團圓。至於破月,他也曾想,自己已無力護她,見了一面,便與她告辭,勿要拖累她一世。

只是他初識情滋味,當日熱情似火,卻屢生事端,不得不與破月分離,萬般柔情沖動化作流水。如今她已近在咫尺,他又隱隱生出些期盼——倘若破月執意要留在我身邊,我又如何狠得下心棄她不顧?

於是豁達間帶著幾分忐忑,支撐著他一路走來。

卻沒料到,小容已與她成婚了。

饒是他熟知二人性情,稍微一想便知其中必有隱情。但想到她已嫁入王侯之家,皇帝指婚,要脫身又如何容易?且比起自己,慕容湛實在是好上太多的良配。

他本就有將破月托付給慕容湛的打算,現下更覺得冥冥中自有天註定。只是思及從此與她分離,胸口一堵,一顆滾燙的心,浮浮沈沈的便要冷下去。

片刻後,他心中便有了決定。但終究還是格外不舍他二人,便邁著沈重的步子,低頭往誠王府去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好了,已經虐完了,後面都不虐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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